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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许斯年识趣,友情提示后乖乖闭嘴,认真沏了一杯茶递给她:“尝尝我的手艺。”

    梁小青警惕地望了一眼杯中的水:“你没往里投毒吧?”

    许斯年故意逗她:“那可不一定。”

    她认真审视他的脸,夺过茶杯,一口喝光,笃定地说:“我就不信医者仁心的许大夫能干出那么有损医德的事。”

    许斯年眸中闪过恶趣味得逞的狡黠:“看来你高看我了,我刚刚趁你不注意在杯里加了一些夜交藤。”

    梁小青这才察觉到舌苔略感苦味,但为时已晚,一口茶水已经全被她咽了进去,总不可能再吐出来。

    她看着他,紧张问:“什么是夜交藤?”

    许斯年却并未正面回答,只是看她一副惜命的样子,宽慰道:“放心,我们家世代从医,不会拿人的性命开玩笑的,就算真的有事,我也一样能把你救回来。”

    他的医术梁小青是见识过的,前两天还有人千里迢迢送来一幅“妙手回春”的锦旗。当时她看到那一幕只觉得夸张,现在医学这么发达,来看中医的病人想必是以调理为主,要真有大病,早就去大医院找专家去了。事后她才得知锦旗名副其实,对他也肃然起敬。

    既然他这么说,那应该没事,梁小青不和他一般见识,心血来潮,好奇问:“听说你们全家都是大夫,那一定有什么独门绝技吧?说来听听。”

    “独门绝技?”

    “就是一些大家不知道的偏方,专治疑难杂症的那种,更神奇的还可以包治百病,武侠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。”

    “包治百病?”许斯年推开她越凑越近的小脑袋,“那你是武侠小说看多了。”

    梁小青无精打采地嘁了一声:“不想告诉就算了。”

    许斯年却勾勾手指叫她过来:“独门绝技没有,不过倒有一本自古以来就被从医者奉为医学宝典的书。”

    她两眼放光:“什么书?”

    许斯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说:“《伤寒杂病论》。”

    “许斯年,你耍我!”她作势要捶他一拳,却被他反手攥住,她刚要反击,却听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刺耳的婴儿啼哭声。

    两个人齐齐向门口看去,一个面容疲倦的女人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疾步走了进来,走到许斯年面前,女人焦急地说:“许大夫,你快看看我儿子吧。他发烧烧了一晚上,吃了退烧药也不见好,哭得嗓子都哑了。”

    这种事梁小青帮不上忙,她眼看着许斯年一改玩笑的神态,起身邀请女人进了药堂。婴孩一闻到苦味哭得更凶了,不会说话的小孩子只能用哭和笑来表达情绪,此时号啕大哭的样子让人看得心都要碎了。

    “什么时候开始烧的?”

    “昨天晚上八点左右。”女人眼睛红红的,看来熬了一宿。

    “都给孩子吃什么退烧药了?”

    女人报上药名,担心地问:“许大夫,宝宝不会有什么事吧?”

    他简单地查看一番,伸手在婴孩腮部摸了摸:“腮腺炎,没什么事,还好发现得早,不然容易导致脑膜炎。”

    听许斯年说完后,女人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许斯年一面写药方一面叮嘱她:“春季是腮腺炎的多发期,又有传染性,孩子抵抗力弱,被传染很正常。我开了口服和外敷两种药,你给孩子搭配使用,具体的使用方法我都写在纸上,下面留了我的电话,有不明白的可以打电话问我。”

    他把药方写好递给她,“拿好去柜台抓药吧。”

    婴孩啼哭不止,有学徒从兜里掏出糖果哄小家伙,可是显然小家伙并不买账。这么哭下去可不行,真容易哭坏了嗓子。

    许斯年想了想,走向药柜,先配出一服药,包好后拿到了后厨炉上用武火煎,煎沸后改用文火,而后把药汁盛入碗中,转温后一勺一勺喂给小家伙吃,味苦难咽,过程很曲折,但好歹吃进去了一些。中药慢,而且因为病人是孩童又减少了剂量,离药效发作还有一段时间,他便又捣了外敷药敷在孩子的发炎处,先止痛,孩子的眼泪自然就止住了。

    小家伙渐渐老实起来,许斯年拿凉毛巾给小家伙的手心脚心擦了些酒精。这时候小家伙已经完全安静下来,瞪着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睛打量着药堂。

    小家伙的妈妈去柜台结算药钱,许斯年就临时抱了小家伙一会儿。他从抽屉里取出陶笛吹了起来,悠扬旋律婉转动听。小家伙的眼皮渐渐耷拉下去,最后伏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,小嘴嘟着,粉雕玉琢,可爱极了。

    陶笛的旋律回荡在药堂四周,大家都安静下来,静静地听着许大夫吹奏这段著名的《千年风雅》,每一个音符都圆润又饱满。风穿药堂,不知何处响起林叶的簌簌声,让人心旷神怡,仿佛置身于空旷无边的世界。

    许斯年把小家伙抱上车,再三嘱咐孩子妈妈药方上写明忌口的食物千万不能给孩子吃。目送他们的车消失在山路上,他才返回药堂,一进门就看到了躺在藤椅上的梁小青。

    就在刚才的两个小时里她也睡着了。

    学徒岳麓抱着盛满草药的竹筐正欲到前院晾晒,发觉学长的视线,这才想起什么:“对了,刚才有客人忘了说,小青姐在咱们院子里睡着了,要不要把她叫醒?”

    “不用。”许斯年淡淡应着,摆了摆手,“你先去忙吧,告诉大家来来往往小点声。”

    “哎,知道了。”岳麓一面答应一面往院子里走,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,“学长,昨天周奶奶问我要一些夜交藤,她说最近失眠得厉害,想泡点水喝。”

    许斯年转头看向井口旁茶几上的瓶瓶罐罐:“好,我这就包一些,一会儿你给周奶奶送去。”

    这天上午除了那对母子,其他的客人都是带旧方来抓药的,许斯年难得清闲,忙碌过后重新在梁小青旁边的藤椅上落座。

    一壶碧螺春,半本《八十一难经》,梁小青的呼吸声就在他的耳畔,纵然穿越亿万光年,他也不会忘记。

    好消息总是给人一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,让人难以置信,想笑又不敢笑,怕乐极生悲。

    就像姑姑在《雷峰塔》公演后不久就给话剧团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,公演当天海棠影视第二大股东就坐在观众席,据说这位近来归国的导演是海棠创始人的独子,即海棠未来的接班人。

    他表示看上了这部话剧的故事构架,愿意购买版权,筹拍电影版《雷峰塔》,直接派助理洽谈合作事宜,并表示他本人会力求和金牌编剧、一线影星合作,斥巨资打造这部脍炙人口的民间传说,完成这部归国后的处女作。

    北京海棠电影制作有限公司,娱乐圈的织梦者,国内一线明星尽在其麾下,占据着影视业的半壁江山。姑姑接到消息,立刻和负责剧本的张老师匆匆飞往北京,在历时一个星期的洽谈后成功签下了合同。

    回来时姑姑精神焕发,简陋的剧团排练厅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
    梁小青和姑姑一起坐在排练厅的地板上,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她有一丝出神。

    姑姑忽然郑重其事地问她:“小青,你想不想当演员?”

    “嗯?”她有些呆愣,这个问题她已经很久都没想过了。

    姑姑语重心长地说:“姑姑是看着你长大的,教你说话的人是我,教你走路的人也是我。姑姑凡事都为了你好,有什么好事,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你。这次和海棠合作,身为团长,我有给剧组推选演员的资格,你要不要试一试?”

    “我?”她显然有些底气不足,“能行吗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已经跟海棠那边打过招呼了,为你争取了一次试镜机会,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,你年轻、漂亮,应该有更好的发展前途……”

    姑姑的话一直回荡在她的耳边。

    这一晚她彻夜未眠,关于想不想成为演员的问题,她并没有准确的定论,严格来说,她已经成了一名演员——话剧演员。影视演员是她曾经幻想过的方向,可她不喜欢艺人在镁光灯下毫无隐私的生活,所有的优缺点都被过分放大,普通人的一个举动对于艺人来说可能就会成为热门话题,像她这种慢热的人,在娱乐圈一定没办法自如生活。

    不过既然是姑姑难得争取来的机会,她不好拂了姑姑的好意,去试一试也无妨,成功了不仅代表着演技得到了肯定,还有钱赚,能上镜,也不错。如果没选上,那就当作一次教训了,从中也能学到不少东西,白捡的机会,那就试试吧。

    可是她从来没听人说过,试镜演员会收到导演准备的礼物,而这件事就这样不可思议地发生了。隔天,梁小青面对突然到访的金发碧眼的混血美女,再三确认:“你……确定……这些鞋子……都是送给我的?”

    导演助理一面命人把车上的鞋盒逐一搬下来,一面礼貌地回答她的问题:“没错,这些鞋子都是送给梁小姐的,还希望梁小姐到时候准时赴约。”

    混血助理的中文非常流利,还带着北京人特有的儿化音,让梁小青莫名觉得有些违和。

    她不解地看向姑姑,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,却见姑姑也是一脸茫然。她再三拒绝无果后,混血助理潇洒地走了,留下一地堆成像金字塔般的鞋盒。她逐一掀开盒盖,发现每一双高跟鞋都是她中意的款式,鞋码适中,五厘米的高度,穿上再舒服不过了。

    她从大学开始就有一个爱好,收藏高跟鞋。

    那时候还是学生的她金钱有限,但毫不阻碍她省吃俭用买高跟鞋的癖好。她脸长得漂亮,又有一双长腿,再穿上高跟鞋,简直要羡煞旁人。那时她整个床铺下面都是鞋盒,舍友有演出活动,总是问她借鞋子穿。

    只是这个浪费银子的爱好近几年渐渐消失了,她已经很久没有买过高跟鞋了,现在穿的也多半是原来的旧款,突然收到这么多鞋子,还真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。

    “啧。”许斯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,此时在橘井堂门口,隔着矮矮的灌木丛,提点她,“送女人高跟鞋在某种程度上可是一种性暗示。”

    漫不经心的一句玩笑话却一语点醒梦中人,梁小青恍然间领悟到了什么。

    导演该不是要潜规则她吧?

    她正要向同样身为男人的许斯年寻求应对之法,他已经转身返回了药堂。

    等她追进去,只见他安然自得地握着一把蒲扇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。

    时下杭州渐渐热了起来,茶炉沸腾,升起缕缕青烟,不知何处传来甜丝丝的香气,将堂中药香掩盖。

    梁小青仔细嗅着混迹在空气里的味道,有茶香、药香,还有……蜂蜜和梨子的甜味。

    她一下子就忘了来意,“你在做什么好吃的呢?”

    许斯年笑:“狗鼻子。”

    她也不怒,经过短暂的相处,她已经对这个许大夫有了一些了解,嘴贫,毒舌,腹黑,和他打交道的最好方式就是少说话,不然一定要被他噎死。

    上次她在橘井堂不小心睡着了,醒了后许斯年嘲讽她好吃懒做,呼噜声仿佛震天响。她觉得许斯年就是故意的,药堂上下那么多人,一定是他嘱咐大家不许叫她,才让她那么丢脸。

    这次既然说她是狗鼻子,她就做一回小狗,咬死他!

    她照着他的手背琢磨怎么下嘴,他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睛。两个人四目相对,他的眼睛清澈纯净,没有寻常男子为了功名利禄不断攀附的野心和抱负。他的眼睫毛浓密如扇,每眨一下眼都像下了一道符咒,还蕴藏着微微笑意,蛊惑人心。

    他的瞳孔清晰地映出她的轮廓,让她不由得想要伸手去摸他的眼睛,她既然这么想,也是这么做的。

    他却一把握住她作乱的手,笑吟吟问:“你要做什么?”

    梁小青如梦初醒:“我、我就是想看看你戴没戴美瞳。”

    说到后面气势明显弱了下去。

    许斯年笑而不语,松手问她:“听说你下个星期去剧组试镜?什么戏需要那么多高跟鞋?”

    梁小青这才想起高跟鞋的事:“你说导演突然送我这么多高跟鞋,不会是要潜规则我吧?”

    许斯年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:“你真以为自己倾国倾城吗?”

    她莫名有些无辜:“是你说男人送女人高跟鞋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性暗示的……”

    许斯年沉吟着把茶杯放下,若有所思地拿起手边的医书,不再理她。

    梁小青猜不出他在想什么,看他又在读晦涩难懂的大部头,索性起身,循着弥漫在空气里的浅浅甜味溜到了后厨。

    原来厨房的蒸屉里蒸着蜜汁梨,这就是蜂蜜和梨子香气的来源。

    所谓蜜汁梨,就是在梨蒂下方切一个圆圆的梨盖,用小勺把梨核挖出,放入蜂蜜,不用多,半勺足够,然后盖上梨盖放入蒸屉,蒸二十分钟左右,对治疗咳嗽和喉痛有一定功效。

    对医学一窍不通的梁小青哪里知道这些,她看许斯年对她不理不睬,遂决定偷吃他一颗梨。

    梨肉绵软带着甜腻的馨香,可惜蜂蜜放得太足了,甜得有些腻。

    她干脆用勺子把蜂蜜舀出来放到一边,却在这时听到身后来人说:“野生蜂蜜很贵的,不能浪费。”

    她被吓了一跳,猛地转身,看他意味深长地盯着她手里的梨子,生怕他会抢似的,囫囵吞咽说:“梨是不能分吃的,分梨就是分离,我吃了你就不能吃了。”

    许斯年看她狼吞虎咽才不想和她抢,他倚墙而站,一双灼灼桃花眼看得人心都要酥了。

    他说:“哦,我知道了,你不想和我分离。”

    梁小青哑然,随即反应过来脸颊绯红,见鬼了,她脸红什么。

    “不、不是的,我不是这个意思,我我我……”

    她“我”了半天,也没“我”出一个所以然。

    许斯年对她这副窘态心满意足,他凑近梁小青耳边,轻声道:“虽然我本人对你做明星这件事不看好,但还是祝你试镜成功。”

    她不解其意:“为什么不看好?”

    许斯年正色道:“娱乐圈鱼龙混杂,你以为那天来找你的华影沈总是什么好人?今天这位海棠影业的导演你也见到了,想必看过你的资料对你颇有好感。梁小青,你很漂亮,这是你进入娱乐圈的资本,但有时候让你引以为傲的颜值或许也能把你拖下悬崖。人活一世,有舍有得,一边是风声鹤唳的阳关道,一边是青山水秀独木桥,你怎么选,未来就会有怎样的人生。”

    他这番语重心长,梁小青却抓错重点:“等等,你刚才说,我很漂亮?”

    许斯年意识说漏嘴,轻咳一声,糊弄道:“我说了吗?你一定是听错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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