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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许是于心有愧,这些年他对我的态度总有点放软姿态,刻意地讨好迁就,几乎不曾疾言厉色说过我一句。

    至于生活方面,小澳变也是有的。

    以前可以清凉睡衣穿着满屋子走动,现在家中多了个男人,总是得收敛些,性感睡衣全数封箱收起,换上保守的居家服。

    虽然我不认为齐隽会对我有遐想什么的,他那前女友虽只是惊鸿一瞥,也牢牢记在脑海里了,青春貌美、娇滴滴的大美人一个,比起人家,我还差上一截呢,更别提我年纪虚长

    了他五岁。

    这么嫩的一株草,啃了会遭雷劈的。

    但是,我考量了这么多,却忘记一项铁律——凡事总有意外,蓦然回首,莫非定律永远在灯火阅珊处?

    这天下班回来,齐隽在厨房洗莱,我顺手将随身的物品往沙发扔,进浴室洗个舒服的热水澡松弛筋骨。

    泡澡泡到一半,好像隐约听到手机铃声在响,而且是

    我停下动作细细聆听一会儿,连忙跳起,冲净身上的泡沫,来不及穿上衣服,寂静了片刻的专属铃声二度响起。

    妈的,杨季楚,你真会挑时间!

    彼不得太多,我随手抓了浴巾往身上裹,快步冲出浴室,沿路太匆忙还不小心撞到桌角,踉跄地跌坐在地上,跌掉了头上的鲨鱼夹才滑垒成功,有够狼狈。

    “喂?”反正他看不到我披头散发的可笑模样,我还是可以尽情虚伪,想像自己正坐在餐桌上品尝红酒,从容优推地接听电话——

    如果不是齐隽闻声走出厨房,瞠目结舌地瞪着我的话,我想我可以表现得更不心虚一点。

    “喔,大忙人,你还记得今天我生日啊,小女子受宠若惊啊。”我摆出“这怎么承担得起”的死相调侃他。

    “我们汪小靓姑娘的生日,仅次于高堂大寿,小的怎敢忘?”另一端传来柔柔沉沉的低笑声。好一阵子没见到他了,那道性感好听的独特音律,光听就想念得几乎眼眶湿润。

    “去你的,我又不是你妈,杨大孝子不必向我拜寿。”

    无论心中有多酸楚,嘴上回应的永远是云淡风轻地自然,练了这么多年,都成精了,有时都佩服自己能掩饰得这么好,不透一丝眷恋。

    “怎么样?今晚有安排浪漫的烛光晚餐之约吗?”

    “没啊,姑娘我滞销很久了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”他都开口了,就算有,也会当没有来处理。

    “那么,能赏我这个荣幸,邀你共度这个美好的夜晚吗?”

    明明心跳已经渐失原有的频率,嘴上还在耍贱。“嗯,我得看看施主行善积德的福泽够不够深”

    “焚香沐浴,斋戒三天,还点了光明灯才来打电话,信徒绝对够虔诚。”

    “你少来!”我还是忍不住被他逗笑了。“半个小时之后来接我?”

    “好。小靓,生日快乐。”

    手机已经断了讯,挂在嘴角的笑意还迟迟收不住。

    一抬眼,冷不防撞进齐隽了然洞悉的目光。

    “你喜欢的人?”

    “呃”我捧着微热的颊,窘道:“有那么明显吗?”

    他脱掉厨房围裙,提了医药箱过来,蹲身审视我撞伤的膝盖,然后挑出一条软膏,挤了点在指腹,均匀涂抹上去。

    “不惜撞到瘀青也要接到电话,讲电话时表情柔软得前所未见,嘴角笑意温柔又眷恋,不是陷在爱情里的女人,我想不出其他可能。”

    我爱杨季楚。

    这一点是秘密,也可以说不是。

    我爸很早就知道,所以一有机会就想撮合我们,不是什么两家世交、也不是什么家族企业联姻,单纯就是一个父亲的疼宠,看穿女儿心仪这个男人。

    否则,年纪较为般配的杨仲齐、杨叔魏会是更适合的选择,而不是小我两岁、书香传家,对家族事业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杨季楚。

    现在,连齐隽都看出来了。

    一通电话的时间就足够他察觉,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来,当事人始终不察不觉?是朋发当得太习惯?还是压根儿觉得我不可能爱上他?

    “单恋?”他不理会我的呆样,盯着我身后的壁纸,研究天气似的,语调平平。“被说穿没有娇羞,反而一脸深闺怨妇样,十之八九就是流水无情了。”

    是啊,可怜的落花,大把岁数单恋也就算了,最悲哀的是我连告白的权利都没有,一辈子都只能是暗恋了。

    “还有——”

    我静静等着,不知他还有能耐挖掘出什么?

    他壁纸花纹研究得很认真,视线连移都不舍得移开一下,面无表情道:“——你的浴巾掉了。”

    “啊!”我脸色瞬间爆红。

    糗毙了!

    到底为什么会落入今天的局面?

    我盯着对桌而食的那个人,脑中思考着这个问题。

    十八岁以前,我在国外成长,母亲自从生了我之后,身体一直不太好,这也是父母只有我一个独生女的原因。

    七岁那年,母亲定居澳洲调养身体,我也跟了过去,陪伴在母亲身边。直到十八岁那年,母亲辞世,与父亲商议过后,决定让我回台湾读大学。

    我是在那时候才算得上真正与杨季楚结识,七岁出国以前的童年记忆己不复在,作不得数。

    最初的一年,因力两家世交,彼此往来算谈得上话的朋友,最称得上纯得与白纸无异的应该就是这一年。

    十九岁那一年,我成为大学新鲜人,他说要为我庆祝,约齐了杨家所有年轻一辈的堂兄弟姊妹,偏偏我就是在那一天,收到父亲给我的“大惊喜”一气之下夺门而出。

    不晓得为什么,那个时候直觉想到要找的人,名单上就只有这一个。

    他接到我的电话,说订好包厢了,问我什么时候过来。

    “杨季楚,你出来就好,其他人什么事都不要说。”

    他大概也察觉到我说话有异,什么也没透露,找了个理由脱身,前来找我。

    那一天,他当了我一个晚上的沙包兼垃圾捅,吐心情垃圾兼“吸水”

    回想起来,我那时情绪整个大崩溃,哭得乱七八糟。

    “王八蛋!男人全是下流的禽兽,没一个好东西!”

    不知情的人,还以为我是被男人怎么了。

    他什麼也沒问,很有耐心地陪伴。

    那段时间,我几手天天都会接到他的电话,约我散步、约我吃饭、约我看电影所有想得到的名目几乎都用了。

    我不要他说,他就一个字也不曾对第三者提起,只是不放心我一个人,贴心地陪伴送暖,尽管他什么也不知道。

    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,心思细腻,体贴入微却不会造成他人的压力。

    是到后来,我自己在言谈间一点一滴主动透露,否则他应该一辈子也不会问吧?

    那时我很幻灭,气我爸破坏了他在我心中的完美形象。父母是少数恋爱结婚,不走门当户对那一套的恩爱夫妻,我一直以为他们彼此互敬互爱、是最值得我学习的夫妻典范,今天却全数被他推翻,如果连坚信了十九年的事物都能是假象,还有什么是我能信的?

    我甚至连爱情都没有信心了。

    “汪小靓,你的样本数太狭隘偏颇,抽样也不会正,我代替统计学与爱情向你提出严正抗议。”

    他那时是这么说的。

    “长辈的言行,我当晚辈的不好多作评论。我只能说,因为我了解你,所以我知道你日后一定会后悔。”

    他说对了。呕了一年的气后,我看着苍老的父亲,在我面前几近卑微讨好的摸样,那一瞬间眼泪完全止不住,自责得无法自处。

    杨季楚被我约出来喝酒解闷,叹息道:“我就是担心会这样。你的心太软,不会真的一辈子不谅解,等哪天释怀了,你会更难受。”

    对,因为是我,所以他才会做出这样的提醒,从不评论是非对错,只是纯粹忧心我的情绪。

    他为什么会这么懂我?

    回想这一年的点点滴滴,隐隐约约,仿佛有些什么触动了心房,如果我还有信心再描绘出爱情的轮廓,也是来自这个贴心的男人

    “为什么这样看我?”喝了口啤酒,对座的男人挑眉回望过来,也将我远飘的思绪拉回现实。

    因为不是情侣,我们从来不会选择太有情调的餐厅,多数是热炒店、啤酒屋,有时路边摊随意坐下来也能吃得很尽兴,我们都不是太讲究的人。

    “喂,你少喝一点。”这人酒量是出了名的三杯倒,我可不想生日这天还辛苦扛一个醉鬼回家。

    提醒完,我才接续原话题。“我在想我二十岁生日那年,你说过的话。”

    在我发现以前,情苗早已深植,一点一滴抽长了。二十岁生日那天,刻意约了他共度,原是想告白的,最初是婉转探问——

    “不是说男女之间没有纯发谊吗?喂,你有办法想像,如果我们变成情侣会是什么样子吗?”

    他摇头,笑了笑。“不太可能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们太像了。”

    “像不好吗?”合得来,就没有什么争执摩擦了啊。

    “小靓,知己可以很契合,情侣是需要互补的。”

    他说,我们的成长环境、个性、感情观都太像,当一辈子的知己他有把握,情侣却不见得能长久。

    我后来回家辗转反侧,想了又想,他的话我还不甚明白,但至少我知道,那是二选一的选择题,如果情侣是一时的,知己可以一辈子,我要哪一个?

    因为太在乎,连一丁点失去他的风险都不敢冒。

    我选择看着他,当一辈子的知己。

    后来这几年,陆陆续续谈过几场恋爱,他始终在我心底,怎么也找不到人成功取代那个位置,将对他的感情导正回最初纯粹的情谊。

    “那你现在懂了吗?”

    “还是不太懂。”

    “没关系,不急。”他笑笑地说。“总有一天会懂的。”

    或许是吧。有时我觉得,他了解我比我了解自己更多,就像多年前预言了我的后悔,他总是铁口直断,一语道破我的盲点,因此,他的话我从来都是深信不疑的。

    “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?”我身边好歹也有几段恋情来来去去,他却始终独身,这么清高自守,眼界高上九重天了?

    “这很难具体形容,遇上了,心自然就会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”有说不等于没说?

    一个不留神,啤酒居然让他解决掉了大半瓶。

    “喂,三杯倒,你给我节制一点!”

    一直到数年后,我才知道,原来那个人,他已经遇到了,也失去了,这一年,是他人生最痛苦的时期,他只是籍由酒精使自己麻痹到什么也无法思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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